客厅里的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,混杂着老旧家具的木头味和爷爷身上浓重的烟草气息。
那盏用了二十年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,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晦暗不明。
一场名为“家庭会议”的审判,正在上演。
我就是那个等待被宣判的囚徒。
爷爷坐在主位那张褪色的红木太师椅上,干枯的手指摩挲着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那声音像钝刀子,一下下刮着我的耳膜。
他清了清嗓子,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下来,连母亲和我哥林强咀嚼瓜子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“今天把大家叫过来,是宣布一件大喜事。”
爷爷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,那是长年累月发号施令养成的习惯。
他浑浊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父亲,母亲,还有一旁看热闹的姑姑叔叔。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我哥林强身上,那张常年被酒色掏空的脸上,此刻堆满了贪婪的期待。
“咱们家老宅的拆迁款,下来了。”
爷爷故意停顿了一下,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。
“一共是三百二十万。”
这个数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,激起了一圈圈不易察orat的涟漪。
姑姑的眼睛亮了一下,随即又掩饰性地低下头。
母亲则激动地搓着手,嘴里念念有词,大概是在盘算这笔钱的用处。
只有我,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角落的硬板凳上,脊背挺得笔直。
我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,只是没想到,这场瓜分盛宴,他们连演都懒得演了。
爷爷举起了那个牛皮纸信封,像举起一个奖杯。
他没有看我,一次都没有。
他对着林强招了招手,脸上菊花般的褶子笑得更深了。
“强子,过来。”
林强几乎是弹射过去的,肥胖的身体带着一阵风,站到了爷爷面前,谄媚地躬着身。
“爷爷。”
“嗯。”
爷爷满意地点点头,将那个承载着我们一家未来的信封,郑重地塞进了林强的手里。
“这里面是存折,三百二十万,一分不少,都给你了。”
“拿着,去把你看上的那套房定了,再买辆好车,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,给我们老林家开枝散叶。”
林强的手抖得像筛糠,他紧紧攥着那个信封,仿佛攥住了全世界。
他激动得满脸通红,声音都变了调:“谢谢爷爷!谢谢爷爷!我一定会的!”
父亲和母亲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,连连说着“还是爷爷有远见”。
姑姑和叔叔也开始说着场面话,“强子有出息了”、“以后可得孝顺爷爷”。
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,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典。
而我,就是这场庆典唯一的,不和谐的注音。
直到此刻,爷爷才终于将他那带着施舍意味的目光投向我。
他站起身,走到我面前,那只刚刚递出三百二十万的手,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。
骨头被拍得生疼。
“林微啊。”
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虚伪的温情和不容置疑的“道理”。
“你别怪爷爷偏心。”
“你是女孩子,早晚是要嫁人的,是别人家的人。”
“这钱,给你也是便宜了外人。”
“给你哥,他能娶媳-妇,能生儿子,那才是给咱们老林家传宗接代,这钱才算花在了正道上。”
他说的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针,扎进我的心脏。
我没有看他,目光落在地面上那块磨损的地砖上。
那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,就像我此刻的心。
我听见林强那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。
我抬起头,正好对上他挑衅的目光。
他扬了扬手里的信封,嘴角的弧度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对失败者的鄙夷。
在他眼里,我大概就是个蠢货,一个任人宰割却连挣扎都不会的废物。
客厅里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。
所有人都看着我,等着我哭,等着我闹,等着我上演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传统戏码,好让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进行新一轮的规劝和指责。
可是我没有。
我只是平静地看着爷爷,看着他那张布满老人斑的脸。
然后,我点了点头。
没有眼泪,也没有质问。
会议结束了,人群散去,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瓜子壳。
母亲端着一副慈母的面孔走过来,握住我冰冷的手。
她的手很暖,说出的话却比冰还冷。
“微微,你别往心里去,这都是为了你哥好。”
“他毕竟是咱们家的独苗,将来咱们老了,还不得指望他?”
“等他以后发达了,还能忘了你这个妹妹不成?”
我抽出自己的手,看着她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我说。
然后,我转身回到自己那个只有七八平米的房间,关上了门。
门板隔绝了外面虚伪的欢声笑语。
我没有开灯,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里。
我没有哭。
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,尤其是在这个家里。
我只是静静地坐着,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来。
然后,我打开了那台用了五年的旧笔记本电脑。
昏暗的屏幕光照亮了我的脸,面无表情。
我在搜索栏里,一字一顿地敲下几个字。
“国外留学工作申请条件”。
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信息。
我拉开抽屉,从最底层翻出一个红色的本子。
房产证。
这是我大学毕业后,用尽所有积蓄、奖学金,又透支了数张信用卡才凑够首付买下的一套三十平米单身公寓。
那是属于我自己的,唯一的一片领地。
我找到一个本地房屋中介的微信,点开对话框。
指尖在键盘上敲击,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是在为过去的自己敲响丧钟。
“你好,我想咨询一下卖房的流程,要求尽快出手。”
点击发送。
我靠在椅背上,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那口气带着胸腔里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沉闷和压抑。
窗外的万家灯火亮了起来,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留。
没关系。
从今天起,我自己做自己的灯塔。
我起身,拉开房门,走了出去。
客厅里,他们一家人正围着那个信封,兴奋地规划着未来。
没有人注意到我。
我走到玄关,换上鞋。
“我出去一下。”
我说。
没有人回应我。
我打开门,走了出去,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。
只是这一次,我没有回头。
林强拿到钱的第二天,一辆崭新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了楼下。
五十万,全款。
车身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,像极了他那张写满“小人得志”的脸。
他拿着车钥匙在家里晃了一天,钥匙圈上的金属碰撞声,是他炫耀的乐章。
一场消费的狂欢就此拉开序幕。
母亲拉着父亲,冲进了市里最高档的商场。
金项链、金手镯、名牌衣服、高档皮包,像不要钱一样往家里搬。
他们对着镜子,笨拙地摆弄着那些与他们气质格格不入的奢侈品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暴发户式的喜悦。
他们甚至开始计划换一个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层,就在本市最贵的富人区。
晚上,全家人开着那辆还没上牌的新车,去了一家据说人均消费四位数的法式餐厅。
他们没有叫我。
我下班回家时,桌上摆着一个油腻的打包盒,里面是他们吃剩的牛排和一些蔫掉的蔬菜沙拉。
像是在投喂一只不受欢迎的宠物。
我面无表情地将打包盒整个扔进了垃圾桶。
林强的朋友圈成了他的个人秀场。
方向盘上的车标特写,配文:“随便玩玩。”
满桌的奢侈品购物袋,配文:“花钱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。”
他在那家法式餐厅的自拍,配文:“生活需要一点仪式感。”
下面是一长串的点赞和吹捧,满足着他那可悲的虚荣心。
我像一个幽灵,穿行在这个因为金钱而变得癫狂的家里。
我照常上班,下班,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,然后回到房间。
家里的喧嚣、炫耀、狂喜,都与我无关。
我的沉默,在他们看来,是默认,是懦弱,更是理所当然。
终于,母亲看不下去了。
她在我准备回房的时候叫住了我,脸上带着一丝嫌恶。
“林微,你这是什么态度?”
“你哥出息了,家里日子好过了,你一天到晚丧着个脸给谁看呢?”
“你这孩子,怎么就这么不懂事,不知道为你哥高兴高兴?”
我停下脚步,没有回头。
“我很高兴。”
我的声音平静无波。
这种平静显然激怒了她。
“你高兴?我怎么没看出来?”
她的声音尖利起来。
“你看看你,整天就知道工作,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!”
“对了,你这个月的工资发了吧?工资卡拿来,以后家里的生活费开销大,你那点钱就交上来统一支配。”
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。
压榨,永无止境的压榨。
我终于回过头,正视着她,这是这些天来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她。
她化了浓妆,却遮不住眼角的皱纹和眉宇间的刻薄。
“我的工资要还房贷。”
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房贷?”
母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嗤笑一声。
“你那鸽子笼也算房子?一个月累死累活就为了还那点贷款?”
她的眼神突然变得贪婪而狠毒。
“家里现在有钱了,不差你那点工资!”
“我看这样,你那个破房子也别要了,卖掉!正好给你哥的新车换个好点的车位!”
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,仿佛我的房子,我的人生,都只是她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。
空气在一瞬间变得稀薄。
我看着她,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,这个将我生下来,却从未将我当成一个 ** 个体来尊重的刽子手。
我什么都没说。
争辩是毫无意义的。
我只是转身,回房,关门。
第二天,我向公司请了半天假。
我去了人事部,办了加急的在职证明和银行流水盖章的收入证明。
这些材料,是办理出国签证所必需的。
从公司出来,我接到了中介的电话。
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。
“林小姐,好消息!我这边有个客户,刚卖了外地的房子,急着在咱们市落户,对您那套公寓非常满意!”
“唯一的缺点是,他希望价格能再便宜三万块,但是可以全款,今天就能签合同!”
“您看……”
“可以。”
我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约个时间,今天就办。”
我需要钱,更需要速度。
用三万块,买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,太值了。
挂了电话,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,阳光有些刺眼。
我眯起眼睛,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。
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,第一次让我感到了陌生。
也好。
是时候离开了。
林强真的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了。
周三下午,他带着两个流里流气的朋友,直接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我公寓的门。
那时我正在上班,是邻居阿姨看不下去,偷偷给我发了条微信。
“微微,你哥带人来你家了,在你屋里指指点点的,说以后这房子就是他的车位了。”
后面还附带了一张照片。
照片里,林强翘着二郎腿坐在我的沙发上,手里夹着烟,烟灰弹了一地。
他正唾沫横飞地向他的朋友们吹嘘着,脚下的地板,是我当初一块一块亲自铺上去的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。
我没有回复邻居阿姨,只是将那张照片默默保存了下来。
第二天,我请了假。
我和中介,还有那个急着买房的客户,约在了房产交易中心。
流程走得异常顺利。
签字,按手印,刷卡。
当POS机吐出长长的签购单时,我感觉套在身上的无形枷锁,终于松动了一环。
两个小时后,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。
扣除剩余的银行贷款,一笔九十六万的巨款,安静地躺在了我的储蓄卡里。
这笔钱,是我逃离的船票。
我没有回家,直接去了早就联系好的一家留学中介。
刷卡,支付了所有的中介费用和一部分学校申请费。
剩下的钱,我按照要求,存成了一笔定期保证金。
所有事情办完,天已经黑了。
我回到那个所谓的“家”。
客厅里灯火通明,一家人都在,气氛却有些诡异的严肃。
林强一看到我,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不耐烦。
他朝我伸出手,像个讨债的地主。
“房产证呢?拿来!”
我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什么房产证?”
“少跟我装蒜!”
林强提高了音量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。
“你那套破房子的房产证!我已经找好买家了,比市价高五万!你赶紧把证给我,我好带人去过户!”
母亲也在一旁帮腔:“微微,你哥说得对,你一个女孩子家,要什么房子。这钱拿来给你哥换个好车位,剩下的还能当他的生意本钱,多好。”
父亲闷头抽着烟,爷爷则闭目养神,但他们默许的态度,就是最锋利的刀。
我看着他们一张张贪婪自私的嘴脸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于是我真的笑了出来。
“房子,我已经卖了。”
我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颗炸雷,在客厅里轰然炸响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林强的笑容僵在脸上,母亲的嘴巴张成了O型,父亲的烟灰掉了一截,连闭着眼睛的爷爷都猛地睁开了双眼。
“你说什么?”
爷爷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我说,我的房子,今天下午,已经卖掉了。”
我重复了一遍,清晰,而又缓慢。
“你!”
林强第一个反应过来,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,朝我冲了过来。
“你这个贱人!你敢卖房子!钱呢?钱在哪里!”
我后退一步,避开了他挥舞的手臂。
“你把钱弄到哪里去了!”
母亲也尖叫起来,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过玻璃。
“那是我儿子的车位钱!你凭什么卖!”
一场家庭的批斗会,再次拉开帷幕。
污言秽语,指责谩骂,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。
我站在风暴的中心,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。
心死了,就不会再痛了。
我等到他们骂累了,声音稍歇的间隙,才缓缓开口。
“钱,我存起来了。”
我学着他们一贯的逻辑,学着他们对我说话的口吻。
“以后,我要结婚用的。”
这句话,比我卖了房子,更让他们愤怒。
因为我第一次,用他们的逻辑,狠狠地回击了他们。
爷爷气得浑身发抖,他用手指着我,嘴唇都在哆嗦。
“你……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东西!”
“你的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!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!”
“我命令你,现在,立刻,把钱交出来!交给你哥!”
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,内心一片冷漠。
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,转身回了房间,反锁了房门。
门外,是他们更加疯狂的叫骂声和砸门声。
“林微!你开门!”
“反了你了!翅膀硬了是吧!”
“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,就别认我这个妈!”
我充耳不闻。
我从抽屉里拿出降噪耳机,戴上。
世界瞬间安静了。
我坐在书桌前,打开电脑,继续填写那份通往新生的入学申请表。
屏幕的光,映在我的镜片上,反射出冰冷的光。
卖房子的风波,让家里彻底进入了冰河时代。
他们对我实施了冷暴力。
餐桌上没有我的碗筷,客厅里当我如空气,偶尔投来的眼神,也充满了怨毒和鄙夷。
我毫不在意。
这样的冷漠,对我而言,反而是难得的清静。
林强在家里闹了几天,见我油盐不进,便把怨气都撒在了外面。
他花钱愈发大手大脚,几乎夜夜笙歌。
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狐朋狗友,看中的不过是他口袋里那三百多万。
他们把他捧得高高的,称他为“强哥”,怂恿他做“大生意”。
终于,一个号称月回报率高达百分之三十的“新能源投资项目”,成功勾起了林强的兴趣。
他像一头被蒙住眼睛的驴,兴奋地冲向那个早已挖好的陷阱。
他瞒着家里所有人,像一个赌徒,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和一百五十万现金,一次性投了进去。
他幻想着一个月后连本带利收回近两百万,幻想着自己商业奇才的名声响彻整个家族。
而我,在他们对我进行无声霸凌的这段时间里,也办妥了所有的事情。
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通过电子邮件,安静地躺在了我的收件箱里。
签证邀请函也随之而来。
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,稳步推进。
我开始悄悄地收拾行李。
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。
这个家,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。
几件常穿的衣服,几本专业书,还有最重要的,各种证件。
我把它们装进一个半旧的行李箱,塞进了衣柜的最深处。
然后,我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。
离职原因那一栏,我只写了四个字。
个人发展。
经理找我谈话,极力挽留,许诺了升职加薪。
我笑着拒绝了。
再优渥的条件,也比不上自由的空气。
就在我办完离职手续的第二天,“投资项目”暴雷了。
那个所谓的项目负责人,卷走了所有投资款,人间蒸发。
林强的一百五十万,一夜之间,血本无归。
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,把他彻底打懵了。
他不敢告诉家里人,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像一头困兽。
家里的气氛愈发压抑。
直到那天下午。
几个手臂上纹着龙虎的壮汉,踹开了我们家的门。
他们是来催债的。
原来林强那个蠢货,不仅仅是投了一百五十万现金。
他还被忽悠着,用那辆刚买不久的豪车做了抵押,又从不正规的借贷公司借了五十万的高利贷,一并投了进去。
催债的混混在客厅里大声叫骂,把家具砸得叮当响。
母亲吓得瘫软在地上,父亲则抖着手,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爷爷拄着拐杖,气得嘴唇发紫,指着林强的鼻子,半天没喘上一口气。
“孽障!你这个孽障!”
整个家,乱成了一锅粥。
我站在我的房门口,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。
没有愤怒,没有同情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。
贪婪的果实,总是苦涩的。
他们,只是在品尝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罢了。
为了偿还那笔利滚利的高利贷,家里唯一的选择,就是卖掉林强那辆才开了不到两个月的豪车。
二手车商把价格压得很低,一来一回,又亏进去十几万。
三百二十万的拆迁款,经过林强这番惊天动地的折腾,瞬间缩水大半。
家里的存款数字,像戳破的气球,迅速干瘪下去。
奢侈品不见了,高档餐厅不去了,换大房子的美梦也彻底破碎。
压抑的沉默,取代了往日的喧嚣,笼罩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。
一场风暴过后,总要有人来承担罪责。
而我,理所当然地,成了那个最完美的替罪羊。
他们不敢再骂林强这个“家族功臣”,于是便把所有的怨气和恶意,都倾泻到了我的身上。
“都怪你!”
爷爷用拐杖狠狠地敲击着地板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“要不是你卖了房子,动了家里的风水,强子怎么会这么倒霉!”
“你就是个扫把星!丧门星!”
他把所有无法解释的厄运,都归结于我这个“不祥之人”。
母亲也坐在沙发上,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,开始了她的控诉。
“我早就说了,女孩子家家心眼小,容不得家里人好!”
“她就是嫉妒他哥有钱,故意在背后使坏,才害得我们家成现在这样!”
林强,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,也破罐子破摔了。
他红着眼睛,像一头疯狗一样对我咆哮。
“林微!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!巴不得我们家完蛋!”
“我出事了,你连个屁都不放!眼睁睁看着我被人逼债!你安的什么心!”
“你卖房子的钱呢?啊?你还有脸藏着掖着?赶紧拿出来!给我弥补损失!”
我看着他们,看着这群毫无逻辑、疯狂推卸责任的成年巨婴。
他们丑陋的嘴脸,比催债的混混还要令人作呕。
我心中最后一丝名为“亲情”的枷锁,也在这场荒诞的批斗中,彻底断裂了。
够了。
真的够了。
我没有和他们争吵一个字。
我只是回到房间,打开订票软件。
三天后,飞往另一座国度的航班,还有余票。
我用护照信息,订下了那张通往新生的单程票。
然后,我去了一趟银行。
我将卡里所有的钱,一分不剩,全部转入了一个早就开好的海外账户。
做完这一切,我开始清理我在这个家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。
我扔掉了所有的旧衣服,删除了电脑里所有的个人文件,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打包送给了楼下的回收站。
我把这个房间,清空得像我刚搬进来时一样。
仿佛我从未在这里生活过。
离开的前一晚,我没有待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。
我独自一人,坐着末班公交车,去了我曾经的小公寓楼下。
房子已经有了新的主人。
窗户里透出温暖的、橘黄色的灯光。
我能想象,有一个人或者一家人,正在里面,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温馨和安宁。
我曾经也渴望过这样的生活。
但现在,我不需要了。
我在楼下站了很久很久,直到夜里的寒风吹透了我的大衣。
然后,我转过身,迈开脚步,向着与“家”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我再也没有回头。
清晨五点,天还未亮。
我拖着唯一的行李箱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家。
门被我轻轻带上,没有发出一点声响,就像我这些年在这里的存在一样,轻微,且无足轻重。
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。
我一步步走下楼梯,走进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。
机场的灯光亮如白昼。
我熟练地办理登机手续,托运行李,拿到登机牌。
所有流程,冷静而高效。
与此同时,那个被我抛在身后的家里,应该也快要发现我的“失踪”了。
我能想象到他们发现我房间空空如也时的震惊和愤怒。
母亲会在我的书桌上,发现一张我留下的银行卡。
里面有五千块钱。
旁边还有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一句话。
“这是我最后一个月的房租。”
是的,房租。
在这个家里住了二十多年,我从未有过归属感。
我只是一个按时缴纳“房租”和“生活费”的,搭伙伙伴。
爷爷大概会气得摔碎他最心爱的紫砂茶杯,大骂我是个养不熟的“白眼狼”。
林强则会暴跳如雷,他不会相信我是主动离开,只会认定我是卷走了卖房的钱,一个人跑路了。
他会像疯了一样,发誓要把我这个“叛徒”抓回来。
他们的电话,会像催命符一样,一个接一个地打来。
可惜,我的手机早已开启了飞行模式。
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,他们的声音,再也无法穿透云层,到达我的耳边。
爷爷或许会想到他那个百试不爽的“绝招”。
苦肉计。
他会召集全家,甚至那些看热闹的亲戚,上演一出声泪俱下的寻亲大戏。
他们会指责我的无情,控诉我的不孝,用血缘和亲情编织成一张大网,妄图将我重新捕获。
他们坚信,我骨子里还是那个逆来顺受的林微。
只要他们姿态放得够低,话说得够惨,我一定会心软,会回头。
可惜,他们所有的表演,都注定没有观众了。
我坐在宽敞明亮的候机大厅里,巨大的落地窗外,一架架飞机正不断起飞,划破天际。
我的心情,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像一场高烧终于退去,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而安宁。
“前往赫尔辛基的旅客请注意,您乘坐的AY08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了。”
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。
我站起身,拉着行李箱,走向登机口。
就在这时,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。
在切换到飞行模式前的最后一秒,一个来电提醒顽固地跳了出来。
来电显示,是两个字。
爷爷。
我看着那两个字,看了足足三秒钟。
然后,我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淡淡的,近乎于嘲讽的微笑。
我伸出手指,没有挂断,也没有接听。
我只是按下了侧边的关机键。
屏幕瞬间暗了下去,世界彻底清净了。
我头也不回地,走进了那条通往全新人生的廊桥。
飞机穿透云层,降落在赫尔辛基万塔机场。
走出舱门的那一刻,北欧凛冽而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里,带着雪的味道。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感觉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都被一扫而空。
自由。
这是自由的空气。
我按照计划,搭乘机场快线,找到了在网上提前租好的小公寓。
房间不大,但收拾得干净整洁,巨大的窗户外,是童话般的雪景。
虽然简朴,却让我第一次有了“家”的感觉。
第二天,我去学校报到。
见到了头发花白的导师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。
全新的环境,全新的知识,全新的挑战。
我的生活,像一张被彻底清空了缓存的硬盘,开始了全新的写入。
而国内,那个被我抛下的“家”,正陷入一片混乱。
他们发现电话打不通我,微信发不出去消息——我早已将他们全部拉黑。
他们彻底失去了我的联系。
他们去了我曾经的公司,得到的答复是“林微早已辞职,去向不明”。
母亲和父亲甚至想去派出所报失踪。
但当他们支支吾吾地说明情况后,得到的却是民警公式化的回答。
“成年人,有自主行动能力,自愿离家,不予立案。”
他们不死心,林强通过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,花钱找了“渠道”,终于查到了我的出入境记录。
当“芬兰赫尔辛基”这几个字出现在他们面前时,全家人都傻眼了。
爷爷大概怎么也不敢相信,那个一向被他视为掌中玩物、乖巧听话的孙女,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,策划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逃亡。
短暂的震惊过后,是滔天的愤怒。
他一定会在家里大发雷霆,骂我是林家的叛徒,是泼出去就收不回来的脏水。
这一切,都与我无关了。
我在异国他乡,开始了忙碌而充实的生活。
白天上课,晚上去图书馆查资料,周末去一家华人开的咖啡馆做兼职。
生活很辛苦,甚至有些拮据,但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。
每一分钱,都是我自己挣的。
每一个决定,都是我自己做的。
我不再是谁的女儿,谁的妹妹,谁的附属品。
我是林微。
我只是我自己。
我第一次,真真切切地,感受到了为自己而活的,那种踏实而幸福的滋味。
时间像北欧的雪,安静地流淌。
几个月,一晃而过。
林强手里剩下的那点钱,很快就在他无休止的吃喝玩乐和几个小打小闹的失败投资中,挥霍得七七八八了。
没有了豪车,没有了呼朋引伴的资本,他重新变回了那个一事无成的街溜子。
父母想买大房子的计划彻底泡汤,家里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,甚至比拆迁之前还要拮据。
没有了我那份稳定的工资补贴家用,柴米油盐的琐碎,很快就让他们焦头烂额。
他们开始“怀念”起我。
当然,不是因为亲情。
他们怀念的,是那个可以被他们随意压榨、予取予求的工具人。
是那个可以帮他们分担账单,可以为林强的愚蠢买单的免费血包。
闲言碎语也开始在亲戚邻里间流传。
所有人都看在眼里,老林家拿了三百多万的巨款,日子不仅没有越过越好,反而越过越差。
连一向乖巧的孙女,都被气跑了。
这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。
爷爷最看重的就是面子。
为了撑住他那可怜的虚荣,他依旧对外吹嘘自己的孙子多有本事,家里多有钱。
但那些空洞的谎言,在现实面前,一戳就破。
林强在家里蹲了几个月,也尝试着出去找工作。
但他眼高手低,好逸恶劳,根本无法适应正常的职场生活,换了几份工作都干不长久,最后索性整天待在家里抱怨。
抱怨社会不公,抱怨怀才不遇,抱怨我这个妹妹的“冷血无情”。
而我的人生,却在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,高歌猛进。
我在国外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,第一学期就拿到了学校的奖学金。
通过兼职,我不仅锻炼了口语,还认识了很多新朋友。
他们带我领略了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,也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。
我开始学着打扮自己。
我摘掉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,换了隐形。
我去理发店,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,换了一个利落的短发造型。
我开始尝试不同风格的衣服,不再是过去那副灰扑扑的、淹没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样子。
镜子里的女孩,眼神明亮,笑容自信,是我从未见过的,全新的自己。
我和新朋友们一起去旅行,去了北极圈看极光,去了圣诞老人村。
我们拍了很多很多漂亮的照片。
我把这些照片,发在了一个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,新注册的社交媒体账号上。
每一张照片里,我都笑得灿烂。
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,彻底摆脱了过去阴影的,新生的笑容。
我活成了,我自己真正想要的样子。
北半球的冬日,总是来得又早又长。
当赫尔辛基被皑皑白雪覆盖时,国内也临近年关了。
那个家的经济状况,已经彻底见底。
东拼西凑还完高利贷的最后一个子儿,那笔三百二十万的拆迁款,只剩下了可怜的十几万。
这点钱,对于一个被欲望撑大了胃口的家庭来说,无异于杯水车薪。
偏偏在这时,林强谈了个女朋友。
是在某个酒局上认识的,对方看中的是什么,不言而喻。
那个女孩提出了结婚的条件,很直接,也很现实。
市区全款房,三十万以上的车,还有十八万八的彩礼。
这对于现在的林家来说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但为了给唯一的孙子娶上媳-妇,为了在亲戚朋友面前撑住最后一点面子,爷爷决定“破釜沉舟”。
他们的希望,再一次,无耻地落到了我的身上。
他们开始想方设法地联系我。
通过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,四处打听我在国外的消息。
在他们的认知里,我一个女孩子,在国外无依无靠,肯定过得非常辛苦,甚至凄惨。
他们觉得,只要他们肯放下身段,给我一个台阶,我一定会感恩戴德地回来,继续为这个家做牛做马。
终于,一个不知道转了多少道弯的远房表舅,通过一个在芬兰工作的同乡,辗转打听到了我在这里的联系电话。
当爷爷拿到那个号码时,他如获至宝。
他没有立刻打给我。
在他看来,我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,一张可以随时打出的王牌。
他开始筹划一场盛大的“鸿门宴”。
一场足以让他挽回所有颜面,重新树立家族权威的除夕大戏。
他坚信,血浓于水。
他坚信,无论我飞得多高多远,都挣脱不了他用“孝道”和“亲情”编织的牢笼。
他最终,还是要屈服于这个名为“家族”的意志。
他不知道的是,此刻的我,早已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在一家跨国公司实习期间的出色表现,提前获得了这家公司的正式录用通知。
我的人生,已经有了清晰而光明的规划。
我正和几个朋友一起,在我的小公寓里,计划着一个简单、温馨,而又快乐的跨年夜。
一场风暴,正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悄然酝酿。
除夕当天。
国内的年味正浓。
爷爷高调地在市里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,订下了一个价值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元的“帝王至尊”年夜饭套餐。
他广邀亲朋好友,几十号人,坐满了整个宴会厅最大的包厢。
他放出话去,声称要给大家一个天大的“惊喜”。
并且在言语间,不停地暗示,他那个出国留学的、有大出息的孙女,今晚会回来,并且为这场盛宴买单。
林强和我的父母,也极力配合着这场拙劣的演出。
他们在亲戚面前摆出阔绰的姿态,对酒店的服务员颐指气使,仿佛他们还是那个人人艳羡的拆迁暴发户。
亲戚们半信半疑。
但大多数人,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,欣然前来赴宴。
他们想亲眼看看,老林家这出戏,到底要怎么收场。
酒店包厢里,水晶吊灯璀璨夺目,昂贵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桌。
爷爷穿着崭新的唐装,坐在主位上,满面红光,意气风发。
他享受着众人的瞩目和恭维,仿佛已经看到了我 humbled (谦卑地) 出现,然后在他面前忏悔,并乖乖刷卡付款的场景。
而在地球的另一端,赫尔辛基。
我的小公寓里,正和几个同学朋友一起,围着桌子包饺子。
窗外,大雪纷飞,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纯白色。
屋里,暖气开得很足,温暖如春,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朋友们的欢声笑语。
我们聊着天,看着电视,等待着新年的到来。
国内的宴席上,菜已经上了一半。
酒店的大堂经理,穿着笔挺的西装,微笑着走进了包厢,手里拿着账单。
他彬彬有礼地提醒爷爷,按照酒店的规矩,宴席中途需要结清款项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到了爷爷的身上。
爷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觉得时间差不多了。
他清了清嗓子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手机。
他要开始他的表演了。
他故意打开了免提,要让在场的所有人,都亲耳听到,他那个“离家出走”的孙女,是如何在他的“感召”下,“迷途知返”,并“孝顺”地为全家人的虚荣买单。
他自信满满地,拨通了那个他珍藏已久的,跨洋电话号码。
电话接通了。
嘟嘟的等待音响了两声,便被接起。
听筒里,清晰地传来了我这边的背景音。
轻松的音乐,还有朋友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。
一切,都和爷爷预想的剧本,完全不一样。
爷爷愣了一下,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。
他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命令式的语气开了口。
“喂,林微吗?”
“我们都在XX酒店,年夜饭订好了,66666元,你过来付一下款。”
他的声音通过免提,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包厢里。
所有亲戚都屏住了呼吸,支起耳朵,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反应。
电话那头,我轻笑了一声。
那声笑,清脆,悦耳,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疏离和嘲弄。
它像一根无形的针,刺破了爷爷精心营造的威严气氛。
“爷爷,新年快乐啊。”
我的声音很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这句祝福,在此情此景下,显得格外讽刺。
爷爷的脸色沉了下来,他显然对我的反应很不满。
“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!”
他厉声催促道,试图重新掌控对话的节奏。
“赶紧过来!家里的亲戚们可都等着你呢!”
“是啊微微,快回来吧,妈都想你了。”
母亲在一旁带着哭腔的帮衬,显得虚假又可笑。
我没有理会她的表演。
我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,看着这个被白色覆盖的,纯净而安宁的世界。
然后,我用一种近乎于闲聊的、轻快的语气,缓缓说道。
“你们吃吧,菜应该不错。”
“我就不回去了。”
我的声音里,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“我已经定居国外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,我继续道。
“再次祝你们,新年快乐。”
说完,我便干脆利落地,挂断了电话。
整个包厢,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亲戚的目光,都像探照灯一样,聚焦在爷爷那张瞬间僵住的脸上。
他的表情,在短短几秒钟内,经历了从涨红到铁青,再到一片煞白的剧烈变化。
“操!”
林强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,他一把抢过爷爷手里的手机,疯狂地按下了重拨键。
电话里传来的,是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。
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。”
酒店经理依旧站在那里,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化微笑。
他再次躬了躬身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先生,请问是刷卡,还是扫码支付?”
这个问题,像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爷爷用虚荣和谎言堆砌起来的、不堪一击的尊严。
爷爷一家,根本拿不出六万多块钱。
他们翻遍了所有的口袋,掏空了所有的银行卡,余额加起来,也不过几千块。
现实,以一种最残酷,也最公开的方式,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在整个包厢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,这场闹剧,变成了一场公开处刑。
他们不得不低下那高贵的头颅,开始挨个给桌上的亲戚打电话借钱。
但那些刚刚还满脸堆笑、称兄道弟的亲戚们,此刻都看清了他们外强中干的本质。
众人纷纷找着各种借口,婉言拒绝。
“哎呀,真不巧,我出门没带那么多现金。”
“我卡里的钱都买理财了,取不出来啊。”
“我家那位管钱,我做不了主啊。”
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这一刻,被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最终,在酒店经理和几名保安“善意”的提醒下,爷爷不得不当着所有人的面,拿出了老房子的房产证作为抵押,并签下了一张欠条,才勉强结清了这顿天价的饭钱。
一家人,在众人鄙夷、嘲笑、怜悯的复杂目光中,狼狈不堪地离开了酒店。
这个除夕夜,他们没有等来所谓的惊喜。
他们只等来了一场人尽皆知的耻辱。
这件事,很快就成了整个家族乃至街坊邻里间,开年最大的笑柄。
林强的女朋友,在得知 ** 后,连面都没见,直接发了条分手短信,然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。
经此一役,老林家那点可怜的面子,被彻底撕碎,踩在了脚下。
爷爷一病不起,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。
林强变得更加颓废,整日酗酒,家里争吵不断,再无宁日。
他们亲手点燃的虚荣之火,最终烧毁了他们自己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我,正在万里之外,和朋友们举杯庆祝。
新年的钟声,在赫尔辛基的上空敲响。
绚烂的烟花,在夜空中绽放。
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。
是我实习的那家公司发来的,正式的录用通知。
我的未来,一片光明。
我翻看着手机里,记录着我新生活的照片。
看极光时冻得通红的鼻子,在图书馆里为了赶论文熬出的黑眼圈,和朋友们在篝火旁开怀大笑的样子。
每一张照片,都真实而鲜活。
我的脸上,是发自内心的,灿烂的笑容。
我知道,从我决定卖掉房子,订下那张单程机票的时刻起。
我的人生,就已经和那些吸食我血肉的人,再无任何关系。
我为自己,赢得了一个崭新的,充满希望的未来。